2021年3月18日星期四

巴黎公社150周年祭

 


2021年是巴黎公社革命150周年。 

1871年的巴黎公社,是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尽管巴黎公社仅仅存在了72天就在资产阶级的残酷血腥镇压下结束,但是这场革命还是启发并激励世界各地的工人运动为实现劳动人民的自我解放而抗争到底。 

马克思在《法兰西内战》中如此写道:“工人的巴黎及其公社将永远作为新社会的光辉先驱而为人所称颂。它的英烈们已永远铭记在工人阶级的伟大心坎里。”1871年巴黎公社向世人展现了工人阶级不仅可以从资产阶级手上夺取政权,而且更证明夺取政权是实现社会解放的重要一步。恩格斯则于1891年在《法兰西内战》的《导言》中写道:“近来,社会民主党的庸人又是一听到无产阶级专政这个词就吓出一身冷汗。好吧,先生们,你们想知道无产阶级专政是什么样子吗?请看巴黎公社。这就是无产阶级专政。”

法国的commune,是自法国大革命后开始在该国设立的最基层的行政划区,相当于一个市镇或村庄的地方政府。现在法国全国有超过3.6万个commune。18世纪末的法国大革命之前,地方管治主要是由教堂为中心的 “堂区”(paroisse)负责。1789年革命后,最基层的地方政权都开始被统称为commune。 

法国大革命初期(1789-1795年),该国首都巴黎的管治机构,就是名为“巴黎公社”(Commune de Paris)。当时的“巴黎公社”政权,是巴黎市民于1789年7月14日攻占巴士底监狱后不久,在巴黎市政厅(Hôtel de Ville)成立的。1789年成立的巴黎公社,曾是跟政治立场较为保守的法国中央政府分庭抗礼的激进力量集中地,直到1794年的热月政变后遭到镇压并被取代。 

1871年巴黎公社革命,跟道路崎岖的法国甚至欧洲革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1871年巴黎工人和市民起义所建立的“巴黎公社”,不仅是将资产阶级所开始的法国大革命进行到底,也是要完成1848年法国工人起义所未能实现的理想——建立一个真正民主与社会的共和国。巴黎公社是法国大革命过程的延续,甚至将革命带向更高的层次——底层劳动人民从统治阶级精英手上夺取政权,并对社会体制进行全面的民主改造,打开迈向社会解放的新道路。



崎岖不平、波折重重的法国革命之路

法国革命并不是一个路途平坦的过程,而是一个革命与反革命不断交替、荆棘载途且波折重重的人民抗争之路。法国首都巴黎,一直都是法国革命进程的先锋城市。1789年法国从巴黎开始爆发革命,国民制宪议会决议废除封建制度,法国国王路易十六更是在群众抗议浪潮下被迫接受君主立宪制。但是,欧洲其它专制王权的国家极力反对法国大革命。神圣罗马皇帝利奥波德二世(也是法国王后玛丽.安东尼特的兄长)和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二世于1791年8月发表《皮尔尼茨宣言》,号召欧洲列强以武力保卫法国的君主制,并警告法国革命者将政权归还给法国国王。此举引发了“法国大革命战争”(1792-1802年)。普鲁士、奥地利等欧洲列强组成的“反法同盟”向法国开战,意图摧毁法国革命。 

由于法国王室跟反法同盟势力勾结,1792年掀起了要求全面废除王权的共和派运动高潮。1792年8月10日,由马克西米连.罗伯斯庇尔、让-保尔.马拉、乔治.丹敦等雅各宾党人领导的共和派在巴黎起义,推翻了法国波旁王朝,并建立了法兰西第一共和国(1792-1804)。法国国王路易十六因叛国罪而于1793年被处死。第一共和国成立后,当时的法国国会——国民公会,由代表工商业资产阶级的中间偏右势力——吉伦特派——所主导。不过,由于吉伦特派无力反击来自外国反革命军队的入侵,巴黎市民于1793年5月31日至6月2日再次起义,推翻吉伦特派的统治,并建立了“雅各宾专政”。雅各宾专政时期(1793-1794年)也被称为“恐怖统治”,当时雅各宾党人主导的公共安全委员会,大量处死“革命的敌人”,尽管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革命阴影,但也推动了激进的民主化及财富再分配措施,冲击了整个欧洲旧社会。雅各宾政权后来于1784年7月的“热月政变”被推翻,罗伯斯庇尔及其他雅各宾党革命者被反动的热月党人处死,而当时巴黎的地方管治机构——巴黎公社——的近半成员也被处死,巴黎公社更被中央政府解散。法国随后由督政府所管治,但于1799年在拿破仑.波拿巴等人策动的“雾月政变”中被推翻。拿破仑于雾月政变后出任第一执政,并于1804年称帝,建立法兰西第一帝国(1804-1814年)。 

拿破仑一世在第六次反法同盟战争(1813-1814年)中战败后被迫退位,于1792年被共和派推翻的波旁王朝因此复辟。拿破仑一世于1815年短暂恢复帝位,但于1815年6月18日的滑铁卢之役被击败后彻底倒台。复辟后的波旁王朝,在1830年的七月革命中被推翻,由较为自由派的奥尔良王朝所取代,继续奉行君主立宪制。当时奋起反对波旁王朝的巴黎市民,立志要建立一个新的共和国,因此法国统治集团以一个王室取代另一个王室的做法,形同背叛革命。共和派支持者于1832年6月在巴黎发动起义,但遭到奥尔良派支配的政府所镇压。 

由于奥尔良王朝的统治怠于落实政治改革,最终在1848年的二月革命中被推翻。一场波澜壮阔的革命浪潮于1848年席卷全欧洲,而法国人民也在这次革命浪潮中建立了短命的法兰西第二共和国(1848-1852年)。尽管从巴黎市民起义开始的革命推翻了王权统治,但是当时法国占多数的乡区居民仍然深受王权思想所影响,共和革命的进程障碍重重。巴黎的工人于1848年6月发动起义,提出激进的共和派诉求,但是遭到自由派掌控的法国政府残酷镇压。尽管1848年的革命以失败告终,但是却为后来更加强大的工人运动打下了基础。 

拿破仑一世的侄儿——路易-拿破仑.波拿巴,于1848年12月举行的第一次法国总统选举中胜出。不久后,路易.波拿巴于1851年12月发动政变,建立军事独裁统治,并于1852年称帝,是为拿破仑三世。被当时马克思称为“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的王权再次复辟,结束短命的法兰西第二共和国,建立法兰西第二帝国(1852-1870年)。


19世纪法国工人运动


推动法国革命进程的其中一个关键的社会群体,是向往建立真正民主共和国的法国工人阶级。法国工人阶级的人数随着资本主义在法国的发展而日益增长。 

资本主义经济于18世纪末和19世纪初在法国迅速发展,生产集中且机械化的工厂愈建愈多,为法国国内和国外市场大规模生产商品。资本主义工业化经济的扩张,也给法国城市带来高速发展。例如,位于法国西海岸的港口城市——南特,因直接涉及非洲奴隶贸易和由奴隶劳动所驱动的加勒比海地区种植业经济,所以当地纺织厂也如雨后春笋般冒起,服务于法国当时正在扩张的国外贸易。依靠在城市贩卖劳动力谋生的工人阶级,也就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扩张而在人数上大幅度增加。

聚居在城市的法国工人阶级,一直都处在18世纪末开始的革命风眼中,而且总是让每一次革命都带有某种无产阶级的性质,提出无产阶级的诉求。在新兴资本主义经济下被剥削且生活的困苦,让工人阶级对现况愈来愈不满,形成了愈来愈严重的阶级矛盾,并发展成愈来愈激烈的阶级斗争。在法国工业重镇——里昂,就曾于1831年、1834年和1848年爆发过规模庞大的纺织工人起义。尽管工人起义被当权者镇压下去,但是工人造反的火焰却不曾被扑灭。 

法国大革命期间,各种各样的政治思潮在法国民间社会中传播。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民主共和国之左翼思想,是法国城市工人激进化的思想泉源。尤其是在巴黎,当地的工人阶级是激进共和派运动的坚定支持者。1848年爆发推翻奥尔良王朝的二月革命后,巴黎工人因第二共和国政府下令关闭为失业工人提供就业机会的“国家工坊”,而于6月23-26日发动起义。起义的工人高举红旗,主张建立一个权力归于人民的社会民主共和国,但是起义很快就被执政当局以残暴手段镇压下去,逾3000人被杀,超过4000人被流放到阿尔及利亚。1848年巴黎工人无法实现的革命,后来由1871年巴黎工人接棒,倒下的革命红旗由巴黎公社再度升起…… 

巴黎的工人和中下阶层市民,也一直争取实现通过全民投票选举产生的地方政府——巴黎公社,一项被中央政府否决的基本民主权利。当时法国的许多其它城镇都已经有自己的民选地方政府,就是巴黎市民无法投票选出自己的市政府。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不想让经常起义的巴黎市民享有选举自己地方政权的权利,因为巴黎市民选出的地方政权很有可能挑战法国统治阶级的权威。 

1864年在伦敦一场国际工人大会上成立的“国际工人协会”(史称“第一国际”),是19世纪中期国际工人运动的重要里程碑。第一国际的成立,是对当时欧洲再度掀起工人阶级斗争浪潮的回应。欧洲大陆在1848年革命浪潮遭遇挫折后,曾一段时期陷入低潮,但是1860年代再次涌现工人阶级的抗争火焰。比利时的矿场和钢铁业于1867年爆发罢工浪潮、瑞士的建筑工人于1868-1869年进行罢工……一股新的工人抗争浪潮重新降临欧洲。第一国际的成立,推动了工人运动的发展,当然也影响了巴黎工人的政治觉醒。国际间工人运动的串联,让一个地方的工人抗争可以启发并鼓励另一个地方的工人运动,从而形成可以更全面对抗资本主义体制的国际工人阶级运动。 

 

普法战争与巴黎围城

1860年代,普鲁士王国主导的德国统一,破坏了法国在欧洲大陆恢复其霸权地位的意图。普鲁士(德国)和法国两大帝国主义势力之间的矛盾,触发了普法战争(1870-1871年 )。 

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于1870年7月开始向普鲁士发动攻势。当时被爱国主义情绪冲昏头脑的法国人民——包括了经常造反的巴黎人民,大力支持法国向普鲁士开战的做法。在强烈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思想的影响下,经常起义反抗法国统治阶级的巴黎市民,似乎讨厌外敌普鲁士多过总是扼杀共和国梦的法国本土王权势力。

不过,法国军队很快就在战场上遭遇惨败。拿破仑三世连同10万法军于1870年9月在色当之役中被普鲁士军队俘虏。法国皇帝突然沦为敌军俘虏,引发了在巴黎市民的起义,推翻法兰西第二帝国,建立法兰西第三共和国(1870-1940年)。莱昂.甘必大领导法国国会议员成立一个被称为“国防政府”的临时政府。路易.朱尔.特罗胥被推选为国防政府的首脑。 

挫败法军的普鲁士军队步步逼近,于1870年9月19日开始包围巴黎。驻守在巴黎的法军曾试图突破普军的包围但是遭遇挫败,而且还损失不少兵员。在国防政府内担任内政部长的莱昂.甘必大,于1870年10月7日乘坐热气球飞越普军封锁线离开巴黎,以前往他处准备组织新的军队给巴黎解围。可是,甘必大所允诺的救兵不曾抵达巴黎。 

巴黎市内许多上层人士在巴黎被普军包围前就纷纷逃离这座城市。这些上层人士是巴黎市内大部分店铺和工厂的业主。当富人纷纷出逃后,留守在围城巴黎的,是没有能力及时逃跑的中下阶层。留守在巴黎的市民,大多都加入了“国民自卫军”(Garde nationale)。国民自卫军是没有经过正规军事训练的业余民兵,他们为了捍卫巴黎免于落入敌对普军手中而组织起来。巴黎围城期间,国民自卫军的人数多达30万,是当时驻守在巴黎的常备军的两倍。 

在被普鲁士军队包围期间,巴黎市民活在水深火热中。他们面对严重的粮食短缺问题。国防政府在突破敌军包围上的无所作为,让巴黎市民愈来愈对资产阶级政客掌权的临时政府感到不满。 

主要由来自工人阶级社区居民组成的国民自卫军,于10月开始在巴黎举行多场游行抗议活动,要求举行地方选举以让巴黎市民民主选出“公社”。在第一国际成员欧仁.瓦尔兰的领导下,在巴黎街上游行的示威者高喊:“公社万岁!”(Vive la Commune!) 

当被围困在梅斯的法军向普军投降的消息传到巴黎时,路易.奥古斯特.布朗基、费利克斯.皮阿特、路易斯.查尔斯.德勒克吕兹等激进社会主义者号召于1870年10月30日在巴黎市政厅前抗议,并提出要求特罗胥辞去临时政府首脑职务及在巴黎成立公社政府的诉求。激进的革命者试图于当天夺权,并在巴黎市政厅成立新政府,但是却遭到效忠于国防政府的军队所挫败。


愈烧愈烈的革命火苗

1871年1月28日,法国国防政府跟当时刚完成统一并成立不久的德意志帝国签订停战协议。这份意味着法国向普鲁士-德国投降的停战协议,对巴黎市民来说,是原本应该捍卫新共和国的国防政府在他们背后捅上一刀。 

国防政府过后于1871年2月8日举行第三共和国成立以来的第一次议会选举。选举是在公共集会仍被禁止的情况下举行。得到乡区选民大力支持的保皇派夺下议会内638个议席中的396席,其中奥尔良派就拿下214席成为议会第一大党。当时代表巴黎的42个议席全部由左翼人士胜出(其中38人为激进左翼,另外4人则为温和左翼)。这些左翼的议员主张继续跟德国交战,以捍卫巴黎免于落入敌人手中。 

保皇派控制的议会推选右翼保守派政客阿道夫.梯也尔出任法国临时政府的首脑。保皇派对临时政府的控制,引起了巴黎市民的担忧。他们担忧法国会再次出现王权复辟。巴黎市民一次又一次的起义,为的就是要建立一个新的民主共和国,每一次的王权复辟都是出卖革命。 

在法国和德国签署的停战协议中,法国政府承诺会向德国支付赔偿,并在赔偿还清前让德军继续占领法国部分领土。德国政府还要求加入一个条件,那就是要让普鲁士(德国)军队以凯旋的姿态进入巴黎。德军以凯旋形式进入巴黎,无疑是对巴黎市民的一大羞辱。巴黎经过四个月的围城战,仍未被德军攻下,现在却要让德军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巴黎,如何叫誓死捍卫巴黎的市民们咽下那一口气? 

德军于1871年3月1日进入巴黎,德军队伍尽量避免经过躁动不安的工人阶级社区,并只在市区中心短暂停留,就撤离巴黎,继续驻扎在巴黎市郊。数天后,梯也尔领导的法国政府宣布巴黎的房地产业主可以向巴黎居民收取在围城期间拖欠的房租。经历了四个月的围城战,巴黎市民大多没有任何收入,现在还要被迫支付他们在围城期间无法支付给地主的租金,根本就是雪上加霜。况且,大多数的房地产业主在巴黎被包围前就“身先士卒”逃离这座城市,现在解围后却回来要向被迫留在围城内的底层人民追讨租金,岂不是在加剧生活已够困苦的巴黎市民的不满。 

梯也尔政府要恢复被战乱破坏的经济,但是其做法确实加剧巴黎底层人民的生活负担。梯也尔政府还宣布取消暂缓偿还贷款的措施,所有在围城期间中断偿还的贷款利息照算。暂缓出售被抵押物品的措施也被取消。梯也尔政府也取消支付给国民自卫军的工资。这些政策只是为巴黎市民的愤怒火上加油。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梯也尔政府要将巴黎城内的大炮移走。像梯也尔这样的资产阶级保守派政客们,他们不理解当时巴黎城内大炮对当地市民的意义。这些大炮其实是巴黎市民自行筹资所购买的,在巴黎被围困期间用来抵御敌人的袭击。因此,巴黎城内的这些大炮,象征着巴黎市民在围城期间所捍卫的一切,他们绝不能让一再出卖他们的政府没收这些大炮。


巴黎起义

 1871年3月18日,巴黎的工人和市民,再次起义…… 

1871年3月18日,两支正规军被政府派往蒙马特高地,准备夺取置放在那儿的170座大炮。拒绝交出大炮的国民自卫军,跟政府指派的正规军起冲突。国民自卫军成功挫败正规军,还逮捕并处死了当中的两名军官。部分正规军士兵也拒绝执行夺取大炮的命令,跟国民自卫军站在一起。巴黎的妇女们更是成为阻拦政府军夺走大炮的先锋。 

在国民自卫军的中央委员会领导下,巴黎的工人阶级和市民最终于1871年3月18日当天下午控制了整座巴黎城。由于巴黎落入激进的革命群众手中,梯也尔领导的法国政府被迫逃离巴黎,并迁至位于巴黎西南部约17公里处的凡尔赛。 

巴黎市民起义后的第二天,巴黎市政厅升起了红旗。红旗是工人阶级革命的象征,象征着巴黎工人阶级革命者自1848年革命以来一直向往着的激进改造及真正的社会解放。 

国民自卫军中央委员会于1871年3月19日发表的第一份《告人民书》,如此写道: 

“巴黎人民终于挣脱了别人一直想强加于他们的桎梏。

他们坚信自己的力量,镇静、沉着,对那些妄想危害共和国的无耻狂徒,既不害怕,也不挑衅,一直拭目以待。 

这一次,得力于我们军队里的弟兄,他们不愿侵犯我们最神圣的自由。特向所有人表示感谢,让巴黎和法兰西共同来奠定共和国的基石吧!这个共和国及其一切成果将受到热烈欢迎,因为只有这样的政府,才能永远结束内忧外患的时代。 

戒严状态已解除。 

巴黎人民请各回本区,进行公社选举。 

全体公民的安全,由国民自卫军负责保证。”

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的诞生

随着法国临时政府迁移至凡尔赛,巴黎出现管治权力真空。接管巴黎城的国民自卫军中央委员会,决定在最短时间内举行的民主投票,选出“巴黎公社”,以作为这个城市的新管治机构。时隔四分之三个世纪后,法国首都再次由“巴黎公社”管治,而这个“巴黎公社”将法国革命进程带往更高的阶段——普罗人民终于掌握属于自己的实际权力,可以自行决定自身的共同命运。

国民自卫军中央委员会同时也宣布废除军事法庭,并赦免所有的政治犯。 

1871年3月26日,巴黎举行全民投票,选举巴黎公社议会成员。共由92人被选为公社议会成员。大多数中选的公社成员都不是出名的政治人物,许多是不曾担任过任何官职的普通工人。就这样,巴黎的工人和普通市民,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

当时仍然被法国政府囚禁的激进社会主义者——路易.奥古斯特.布朗基,被选为公社议会的主席。布朗基于1871年3月17日,也就是巴黎公社起义前一天,被法国政府逮捕并被囚禁,直到1879年才被释放,所以布朗基虽中选为巴黎公社主席,却在公社存在的短短两个月期间无法直接参与其中。巴黎公社曾向梯也尔政府提出交换战俘条件,以要求释放布朗基,但被梯也尔政府拒绝。 

1871年3月28日,巴黎公社正式成立。巴黎城内一片欢愉的气氛,这座城市的市民终于有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政府——一个将社会解放革命进行到底的无产阶级政权。马克思在《法兰西内战》中如此形容:“公社简直是奇迹般地改变了巴黎的面貌!第二帝国的那个花花世界般的巴黎消失得无影无踪。法国的京城不再是不列颠的大地主、爱尔兰的在外地主、美利坚的前奴隶主和暴发户、俄罗斯的前农奴主和瓦拉几亚的封建贵族麇集的场所了。尸体认领处里不再有尸体了,夜间破门入盗事件不发生了,抢劫也几乎绝迹了。事实上自从1848年2月的日子以来,巴黎街道第一次变得平安无事,而且不再有任何类型的警察。” 

不过,失去巴黎的资产阶级政权并不会就此罢休。驻扎在巴黎城外的德军也在虎视眈眈,观望法国资产阶级政府能否摧毁这个让欧洲资产阶级感到不安的新型革命政权。欧洲统治阶级害怕巴黎人民可以自行决定自身的命运,而如果巴黎公社这样的无产阶级政权可以持久存在,势必动摇整个欧洲资产阶级的统治根基。 

公社选举后,国民自卫军中央委员会将巴黎城的管治权力交给公社议会,而中央委员会继续担起革命守护者的责任。在公社议会的第一次会议上,公社成员通过一系列旨在打碎旧有国家机器的建议,包括废除死刑、废除征兵制等。


1871年4月6日,巴黎市民将放在监狱内的断头台搬出来,不是像之前的革命那样拿来处死任何人,而是搬到伏尔泰雕像前将断头台砸烂并烧毁。这举动反映了巴黎公社革命群众超越了“革命恐怖”的思想,也体现了无产阶级革命群众打碎国家暴力机器的决心。断头台一直是法国激进革命的象征,但也是国家暴力的投影。革命是无法靠国家暴力进行到底。巴黎市民在激进革命中摧毁断头台,本身就是无产阶级打碎国家暴力机器的革命之举。对于革命的巴黎市民来说,革命应该是解放,不是杀戮。 

巴黎公社成员,主要是由不同流派的左翼革命者所组成,包括民主社会主义者、国际主义者、马克思主义者、蒲鲁东主义者、布朗基主义者、激进共和主义者等。公社内部中的布朗基主义者和新雅各宾主义者,主张建立比较专制的革命政府(类似雅各宾专政时期)以更有效应付反革命势力的威胁;而国际主义者和若干社会主义派别则主张落实更多改善工人阶级生活条件的社会政策,并反对“革命专政”。
 

巴黎公社通过民众的直接参与,组织了巴黎城内的一切公共服务,并推行好些进步的、世俗的且民主的政策。巴黎公社所实行的政策和法令,包括:

  • 政教分离;
  • 免费公共教育;
  • 解散常备军,以全民武装取代之;
  • 接管并重新分配控制的房屋;
  • 免除在围城期间所拖欠的房租;
  • 废除面包店的夜班制;
  • 发放抚恤金给在战死的国民自卫军成员之未婚伴侣及子女;
  • 当铺免费发还在围城期间被拿去抵押的工人的工具以及最高价值20法朗的生活用品;
  • 展延偿还商业债务,并废除债务利息;
  • 工人有权接管并营运因业主逃跑而留下的企业;
  • 禁止雇主向工人罚款;
  • 废除政府官员高新制,公社委员最高年薪不得超过6000法郎(相当于当时巴黎工人的收入中位数);
  • 通过民主的投票程序选出公社委员,并且可以随时通过投票罢免官员职务。

巴黎公社所制定的措施,除了为当时的社会困苦提供疏解方案,同时也通过民主化城市管理组织的结构,为一个维护无产阶级权益的社会共和国奠定基础。妇女的基本权利与政治参与,也在巴黎公社革命中大大提高。路易斯.米歇尔、伊莉莎白.德密特里耶芙、娜塔莉.莱梅尔、安德烈.利奥、安妮·贾克拉德、鲍尔.明克等,都是参与在巴黎公社中的杰出女革命者,推动了女权并挑战当时盘踞在法国社会的父权制思想。巴黎公社的革命妇女们,主持了确保巴黎日常运作顺利的委员会,参与在筑街垒的工作中,照顾战斗的伤员,为前线战士输送物资,甚至在前线跟敌人战斗。 

不过,由于巴黎公社建立后不久就被迫面临来自资产阶级政权的凶猛攻击,而且其最后存在的时间很短,所以很多政策并无法全面落实。无论如何,巴黎公社为工人阶级领导的社会解放,提供了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例子。 

巴黎公社的建立,曾一度激励法国其它城市的革命者也尝试成立本身的公社,而巴黎公社也派出代表到一些大城市,鼓动当地的革命者也发动起义。里昂、马赛、圣艾蒂安、勒克勒佐、图鲁兹、纳博讷等城镇都曾在巴黎公社起义后不久跟着揭竿而起,但是这些城镇所建立的公社都只维持了几天就被镇压下去或因得不到当地民众支持而失败。其中马赛的公社维持最久,从1871年3月23日至4月4日,在法国政府的残酷镇压下被挫败,马赛公社的领导者,如加斯顿.克雷梅约等人,在起义被镇压后遭判死刑。其它城市公社起义的失败,加上当时仍然占多数的法国农民深受保守思想的影响,造成巴黎公社在资产阶级反动势力的包围下完全被孤立。巴黎公社的革命者们,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巩固他们的防卫以抵抗来自资产阶级的疯狂反扑。



资产阶级的血腥镇压与报复

撤离到凡尔赛的梯也尔政府,不仅不愿承认巴黎公社是巴黎的合法政府,甚至还不惜一切要摧毁这个无产阶级第一次掌握政权的尝试。梯也尔跟欧洲的统治阶级一样,不能容许巴黎的工人阶级和底层市民通过他们由下而上组织起来的政府自行决定自身的命运。无产阶级掌控政权,意味着对资产阶级专政的威胁。 

梯也尔政府于1871年4月2日开始向巴黎公社发动攻势。梯也尔政府从全国各地调集军队前来镇压巴黎公社。 

法国政府军于1871年5月21日开始攻入巴黎,对巴黎公社进行“血腥一周”的镇压。巴黎城内爆发巷战,不少公社战士在战斗中阵亡,还有很多公社战士被俘虏后立即被处死。路易斯.查尔斯.德勒克吕兹、亚罗斯瓦.达布罗夫斯基等巴黎公社的主要战斗司令员,还有欧仁.瓦尔兰等巴黎公社主要领导人,在巷战中壮烈牺牲。至少2万名巴黎公社支持者在血腥一周中被杀害。仅仅存在了72天的巴黎公社,在资产阶级暴政的残酷血腥镇压下被挫败。

法国资产阶级政府对巴黎公社的“复仇”,并没有因巴黎公社被镇压下去而结束。至少5万人在镇压巴黎公社时被捕,其中1.6万人后来被带上军事法庭审讯,上百人被判死刑,约7000人被流放到偏远的殖民地,大多数人被流放到位于南太平洋的新喀里多尼亚。 

位于巴黎拉雪兹神父公墓的巴黎公社社员墙。在血腥一周中最后一批147名被俘虏的巴黎公社战士于1871年5月28日在这座墙前被枪杀并弃尸。这道墙后来成为纪念巴黎公社的象征。


巴黎公社的遗产:前仆后继的社会解放抗争

巴黎公社的其中一位成员——欧仁.鲍狄埃,在巴黎公社遭血腥镇压后,于1871年6月藏身在巴黎郊区躲避敌人的搜捕。因巴黎公社被残酷扼杀而悲愤不已的鲍狄埃,写下了一首题为《英特纳雄耐尔》(Internationale)的诗,这首诗后来成为《国际歌》的歌词。《国际歌》在不同源流的左翼运动中,获得广泛的传唱。《国际歌》的副歌如此唱道:“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尽管众多巴黎公社的战士们在资产阶级的血腥反扑中壮烈牺牲,但是这场革命为全世界的社会解放抗争运动留下了重要的历史遗产。1871年巴黎公社启发了后来许多的革命运动。1905年俄国革命期间建立起来的苏维埃(工人议会),就是俄国工人阶级版本的“巴黎公社”;后来工人苏维埃是1917年俄国革命的主要力量,促成建立一个寿命比巴黎公社还要长的工人国家,虽然这场震惊世界的革命在斯大林主义官僚化反革命过程中被葬送,但仍然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革命事件以及人类史上一次最重要的社会解放努力。从巴黎公社中获得灵感的,还包括1919年匈牙利革命所建立的工人议会、1927年中国共产党起义所建立的广州公社和上海公社等。过去150年来,巴黎公社的精神,反映在世界各地人民为反抗阶级压迫而进行的社会抗争中,历久不衰。 

尽管其存在时间很短,但是巴黎公社仍可算是一场成功的工人起义。巴黎公社是国际工人阶级运动的重要历史事件。巴黎公社是工人阶级第一次成功夺取政治权力并建立无产阶级政权的例子。巴黎公社超越了资产阶级专政下的议会民主制,实现工人民主,让普罗人民可以直接参与在一切决定自身命运的决策过程中。巴黎公社为世人展示了一个摆脱资产阶级统治的解放社会是可行的图景,激励着人们为社会解放而继续战斗。巴黎公社的革命者们所做的,是力图在资产阶级国家的废墟上建立一个新的社会——一个劳动人民真正当家作主的工人国家。巴黎公社展现了一个工人国家所应具备的基本特征:不再有骑在人民头上的官僚;不再有脱离人民群众的常备军;公职人员不再享有任何特权;民主选举所有公职人员且可随时通过民主程序罢免任何没有履行职务的公职人员,等等。 

马克思在《法兰西内战》中谈论巴黎公社时写道:“工人阶级不能简单地掌握现成的国家机器,并运用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每经过一场标志着阶级斗争前进一步的革命以后,国家政权的纯粹压迫性质就暴露得更加突出。” 恩格斯也说:“国家无非是一个阶级镇压另一个阶级的机器,而且在这一点上民主共和国并不亚于君主国。国家再好也不过是在争取阶级统治的斗争中获胜的无产阶级所继承下来的一个祸害;胜利了的无产阶级也将同公社一样,不得不立即尽量除去这个祸害的最坏方面,直到在新的自由的社会条件下成长起来的一代有能力把这全部国家废物抛掉。” 

无产阶级革命并不是仅仅从资产阶级政权手上夺过国家机器,并用它来进行类似资产阶级专政的统治就能完成社会改造,而是必须夺取政权后就开始摧毁阶级统治的暴力机器,废除一切的国家官僚,才能实现真正的社会解放。 

今天的全球资本主义继续繁衍贫富悬殊、人民生活无保障及社会不公,世界各地工人阶级和底层人民为挣脱资本主义桎梏的抗争未曾停止。巴黎公社的革命遗产,连同世界各地其它许许多多的革命抗争,将继续启迪世人,为了建立一个真正解放、民主、平等且公正的社会而坚持战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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