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最火热的好莱坞电影，应该非《小丑》（Joker）莫属。笔者也来跟风一下，写一写关于电影《小丑》的一些粗浅看法。已经有很多影评从不同角度去评论或解析这部电影，所以这里写的可能只是拾人牙慧，没人讲过的可以当作补充。
以笔者肤浅的见解，电影《小丑》并非只是一部改编自超级英雄漫画的惊悚片，而是反映了当今新自由主义经济下血淋淋社会悲剧的写实纪录片。
《小丑》由拍过不少喜剧片的Todd Phillips执导，主角亚瑟.佛莱克（Arthur Fleck）由Joaquin Phoenix饰演，老戏骨Robert De Niro也有份演出。导演Todd Phillips也有份编写剧本。Todd Phillips早期拍过纪录片，还拿过奖；他有份参与编写故事的《波拉特：为建设伟大祖国哈萨克斯坦而学习美国文化》（Borat）曾获提名第79届（2007年）奥斯卡金像奖但没得奖。
《小丑》在今年的威尼斯影展上首映，并获得该影展的最高荣誉——金狮奖。对于这部电影的评价褒贬不一，赞赏的人认为这是一部经典杰作，但也有人批评这部电影鼓吹反社会的暴力行为。
很肯定的是，《小丑》这部电影有别于过去十年来充斥电影院的改编美国漫画的超级英雄电影，如漫威电影宇宙和DC扩展宇宙等众多令人目不暇给的电影。这部电影既没有用大量电脑特效去堆砌空洞庸俗的剧情，也没有典型“正派”与“反派”的对立，虽然电影中有一些部分还是有点通俗剧的陈腔滥调（如亚瑟要找回“亲生父亲”相认的情节）。
电影《小丑》讲述了DC漫画角色——小丑——的“起源”。小丑是DC漫画中的一个角色，是有蝙蝠侠出现的漫画和电影中，最著名的大反派。在漫画中，小丑自1940年开始就跟蝙蝠侠缠上，斗了将近八十年。在有蝙蝠侠出镜的电视动画中，通常都会有小丑。真人版的小丑，最早出现在1960年代的蝙蝠侠电视剧中，这个角色当时是由Cesar Romero饰演。小丑在电影大荧幕上的首次现身，应该就是1989年鬼才导演Tim Burton执导的电影《蝙蝠侠》（Batman），饰演者是Jack Nicholson。2008年Christopher Nolan执导的蝙蝠侠电影《黑暗骑士》（The Dark Knight），Heath Ledger饰演的小丑，风头盖过主角蝙蝠侠，堪称经典。最新的这部《小丑》，则让这个“大反派”当上唯一的主角。
让苦难者走上成魔之路的紧缩措施
这部电影给那些逃避现实世界进入电影院寻求娱乐的观众们，呈现了一个很令人不安的事实：新自由主义经济，是我们今天世界上令人发狂且繁衍暴力的其中一个（如果不是唯一一个的话）成因。
新自由主义是一种给人们服食“自由市场至上”迷幻药的资本主义形态。在新自由主义的招牌下，为了维护资本财团和富豪阶级牟取厚利的“自由”，政府通过贸易自由化、私有化、资本去管制化、外包、紧缩措施等政策手段，让社会安全网不断被破坏，公共资产被私人财团以圈地方式所掠夺，民间的社会关系网被摧毁，贫富之间的差距愈来愈大……
电影《小丑》的主角——亚瑟（Joaquin Phoenix饰），是一个患有神经系统疾病及边缘性人格系统障碍精神疾病的人士，生活在贫困之中。他经常被人欺负，受到了不少身体上和心理上的打击。给亚瑟带来各种创伤的，不仅仅是他身边或所认识的人，最致命的是他生活在其中奉行着新自由主义政策的资本主义制度。
《小丑》的剧情，不是讲述一个弱者最后变成英雄去拯救世界或恢复社会秩序免于崩坏的励志故事，而是呈现如何让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转化成冷血杀人魔并带来更多动乱的社会现实。将亚瑟推向成魔之路的其中一个社会现实，就是破坏已经千疮百孔的社会福利的“紧缩政策”。
如果哥谭市政府不削减社会福利开支，亚瑟可能还可以避免变成最后的“小丑”。虽然给亚瑟进行辅导的社工，态度冷漠且摆出一副官僚的模样，但是至少那是亚瑟的精神寄托，让他得到“治疗”。不幸的是，但却也很不出奇的，象现实中很多国家的政府那样，哥谭市政府以“紧缩”的名义（实际上就是牺牲普罗人民的福利去拯救利润高于一切却不断发生危机的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削减市内的社会福利开支，将亚瑟唯一可以依靠的救生索也夺走。
跟亚瑟定时会面的社工失去工作，要改善她的辅导专业态度连门路都没有了。亚瑟无法再得到辅导，而也不知道以后可以去那里获取治疗疾病的药物。正因为政府要在财政收支账面上好看一点 （如减低赤字），亚瑟被排除在医疗与社会保障体系之外，失去了可以支撑着他的人性、让他可以有尊严活着的社会安全网。
电影中有这样一幕，社工对亚瑟说：“亚瑟，他们才不在乎象你这样的人！”（They don’t give a shit about people like you, Arthur!）然后再补上一句“而他们也不在乎象我这样的人！”（And they don’t give a shit about people like me either!）这里说的“他们”，就是那些社会最上层的富豪财团以及他们在政府内的政治代理。他们在乎的是投资的回报及利润，他们在乎的是资本主义经济制度能否照常营业。
一个在公共部门工作的黑人女性，跟一个使用公共服务的白人男性说了以上的这番对白，所告诉大家的是：社工和亚瑟，黑人女性和白人男性，在盈利至上的资本主义体制下，他们作为被统治阶级的命运，是交织在一起的，不分肤色、种族或性别。资本主义的压榨和剥削，是不分肤色、种族与性别的！（因此，反抗资本主义也必须是不分肤色、种族和性别的！）
削减社会福利开支的“紧缩措施”，是新自由主义政策为拯救深陷危机的资本主义而实行的其中一项重要“改革”措施。正是这样的新自由主义紧缩措施，将亚瑟推向最终跟整个资本主义社会一样崩坏的疯狂结果。
紧缩措施在电影《小丑》中的另一个体现，就是堆积在哥谭市街道上的垃圾。这可能是因为哥谭市政府落实紧缩政策造成当地清洁工人罢工或者是失去工作岗位的结果。电影之外的世界，紧缩政策为多个国家众多的人民带来不少的生活苦难，而反抗也正在发生。《小丑》电影在全球上映期间，海地、厄瓜多尔、智力等国就发生了大规模的反紧缩措施示威浪潮。
底层人民被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压到头不过气，但更糟的是，富豪精英对底层人民苦难的回应，却让他们的困苦生活变本加厉，雪上加霜，甚至是羞辱他们。有些富豪更是鄙视底层人民，如电影《小丑》中Brett Cullen饰演汤马斯.韦恩（Thomas Wayne），也就是布鲁斯.韦恩（后来的蝙蝠侠）的父亲。电影中正准备竞选哥谭市市长的汤马斯.韦恩，表面上是个慈善家，但是他鄙视底层人民，将他认为“妒忌”富人的穷人标签为“小丑”（clown）。
就是汤马斯.韦恩这种富豪，还有他们的政治代理，总是认为穷人之所以会贫穷，是因为他们没有努力，完全无视现实中不公平的阶级社会结构的存在。资本主义阶级社会中贫富之间的鸿沟，并不是因为穷人付出的努力不够富人多，而是阶级间权力的不平等。富豪阶级“挟资本以令经济”，底层人民如果不是有很好的运气或使出尔虞我诈的卑劣致富手段，也很难实现“向上的社会流动”。象汤马斯.韦恩这种富豪，他们支持甚至是不断施压政府削减社会福利开支，因为他们要政府减少向他们征税。向富豪财团征收的税务减少了，政府也就被迫落实更多的紧缩措施，减少更多的社会福利开支。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有些富豪认为这还不足够，所以纷纷将他们的财富匿藏在散布在世界各地的避税港。
不让亚瑟成魔变“小丑”（Joker），亚瑟只是需要一个能够给到他免于歧视、有尊严生活的公共服务体系，一个能够让他发展自身才能的社会环境，让他可以安心表演脱口秀或扮演小丑娱乐儿童，而不成为电视节目中给人取笑的材料或被无情的老板对待。亚瑟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为他母亲提供完善照料老年人或病人的公共看护体系，不然就是他本身可以得到每天照料母亲的补贴。亚瑟需要一个更好的社会住房。亚瑟需要的是一个注重将公共资源用于改善底层人民生活而不是维护象蝙蝠侠父亲这类富豪利益的政府。亚瑟需要的是一个让每个人都有尊严生活下去的社会！没有了这些，亚瑟或任何人堕落成为“小丑”，并不是一件意外的事情。换句话说，如果作为现实世界缩影的哥谭市拥有完善的社会福利体制，并且得到人性化的管理，亚瑟是有救的！
被偶像出卖
亚瑟成魔之路的另一个因素，也有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他对他曾经景仰的偶像所抱的一切希望完全破灭。亚瑟从影片开始时，就非常崇拜电视脱口秀节目主持人Murray Franklin（Robert De Niro饰），还幻想可以上Murray Franklin的节目当嘉宾。但是，当Murray Franklin在他的节目上取笑亚瑟，并给亚瑟冠上“小丑”（Joker）的称号时，亚瑟对他偶像的那份精神寄托和希望彻底幻灭。
亚瑟对Murray Franklin的希望幻灭，就类似很多人对他们寄予厚望的政治领袖希望破灭那样，是彻底的精神与道德崩溃。不少的政客，靠着各种甜言蜜语或民粹鼓动，加上政治宣传工具和媒体的加持，给了人民不少的“希望”，换取了群众的信任支持而上位掌权，但是非但没有兑现承诺，更糟的是利用权位自肥、贪腐滥权或落实各种压榨人民的政策，造成人民对他们的希望彻底幻灭。这些彻底失望的人民，也有可能会对一切政治失去希望，变成去政治化，甚至是绝望透顶，走向极端的就是会采取毁灭性的手段玉石俱焚（广东话的“揽炒”），或者是进行自我摧残，或者是向小丑那样大开杀戒，制造更多失控的混乱。
社会主义还是野蛮主义？
电影《小丑》的结局是黑暗的、悲观的、完全绝望的。哥谭市陷入无止境的混乱、暴动、破坏，甚至杀戮，社会完全看不到出路……而泥足深陷变成小丑的亚瑟也无法再回头……
德国革命家罗莎.卢森堡曾经引用弗里德里希.恩格斯所说的：“资产阶级社会面临着一种两难处境：不是向社会主义过渡，就是向野蛮状态倒退。”没有人想要人类社会朝向野蛮状态倒退甚至毁灭。可是，我们可别对野蛮状态的出现感到惊讶意外，因为当今全球资本主义制度正为这个趋向提供了各种条件，包括社会福利制度不断被“紧缩政策”破坏、贫富之间的鸿沟愈来愈大、强权势力争夺利益而发生的战祸危机不曾消逝、危害人类存亡的气候危机日益逼近……由代表统治阶级利益的政治精英所主导的政治制度，就算是在所谓“民主”的国家，也无法真正解决这些深重的问题。今天世人所面对的挑战，就是我们能否走出一条不是向野蛮状态倒退的替代选择之路。
在所谓“自由民主国家”的资本主义社会中，既有的政治体制与政权无法解决危机，而它们所实行的对策（如紧缩措施）让普罗人民的生活处境更糟，导致不少人对现有的制度失望甚至绝望。
人民对现有社会政治制度的失望，并不意味着人民就会自动转向追求社会解放的进步政治抗争。很多对现有制度失去信任的人会很容易受到玩弄狭隘政治情绪（如排外、种族主义、宗教原教旨主义、狂热民族主义等）的极右政治势力所影响。极右翼势力（如新法西斯主义等）的政治目的，就是将当前混乱的社会秩序“光复”成一个更加高压的阶级社会，一种有秩序的野蛮。
小丑的对立面——蝙蝠侠，可以算是这样一个打着恢复社会秩序旗号的极右民团代表。因此，避免社会走向被“小丑”主导的野蛮状态，并不是靠制造有秩序野蛮的极右势力（如蝙蝠侠），而是需要人民自觉组织起来的社会抗争。
我们可以在今天的资本主义危机中走出一条另类的路，我们是可以反抗一切的社会不公。只不过，反抗的形式有很多中，向电影中“小丑”那种杀死他所憎恨的富人的手段是消极的反抗，引爆炸弹炸会重要大楼或刺杀某些政治领袖的恐怖主义手段也是属于消极的反抗，而消极的反抗并无法不会为现有的剥削性阶级社会结构带来任何改变。要真正的改变，就必须通过觉醒的人民力量由下而上组织起来，不分族群、宗教、年龄、性别、性取向、国籍地动员去反抗并追求社会解放。社会主义还是野蛮状态，是摆在我们面前需要我们作出集体决定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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