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2月2日星期三
一个革命的幽灵在埃及徘徊:召唤着群众革命传统的人民起义
2011/2/1
(这天100万人走上埃及街头示威)
对 于反抗压迫剥削、追求社会正义的进步社会运动来说,2011年将会是21世纪中意义深长的一年,就像20世纪中的1917年、1968年、1989年那 样。以突尼斯为爆发点的北非与中东人民起义浪潮,不仅响起了阿拉伯世界的革命春雷,也召唤着世界范围的群众造反传统,激励着人们将社会抗争进行到底……
2011年阿拉伯世界波澜壮阔的人民起义,正席卷着突尼斯、埃及、也门、阿尔及利亚和约旦,而阿曼、苏丹、叙利亚、利比亚、毛里塔尼亚、摩洛哥和沙特阿拉伯等国也发生小规模群众抗议。
这 股新的革命浪潮,让中东各国的统治集团感到忧心,而很多实行独裁或高压统治的政权,也提心吊胆害怕自己国家的人民被唤起被压制多年的反抗传统,或者“抄 袭”中东人民英勇造反的做法。通过人民武装革命而建立政权的中共政府,似乎是害怕人民已“淡忘”的群众造反记忆(如1989年的那场群众运动),就连“埃 及”都变成了敏感词被“和谐”掉。
当 突尼斯爆发人民起义推翻了本.阿里的独裁傀儡政权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帝国主义势力尽显其伪善的一面。美国总统奥巴马可以道貌岸然地赞赏突尼斯人民的勇 气,支持突尼斯人民争取民主,批评本.阿里是独裁者,而事实上过去多年美国、欧盟等国政府都支持本.阿里的帝国主义傀儡政府。到了埃及爆发规模更加浩大的 起义浪潮时,美国对穆巴拉克政权的态度就“温和”得很多,仅要求穆巴拉克政权落实民主改革并稳定该国局势,因为穆巴拉克领导的埃及政府,是帝国主义势力在 中东地区的重要盟友,跟以色列和沙特阿拉伯形成了帝国主义霸权在中东的三大支柱。难怪以色列政府也极力说服美国,认为没有穆巴拉克的埃及就是(帝国主义 的)敌对力量。
人民起义是对全球资本主义危机的回应
突 尼斯人民起义并不是埃及人民起义的成因,顶多只是催化剂。两场声势浩大革命运动的共同点,就是普罗人民结合了民生与民主的诉求,无惧暴力镇压地走上街头向 一个高压的政权提出诉求。突尼斯和埃及人民的贫困处境,是全球资本主义体制的祸害所致,而他们国家的专制政权也都得到帝国主义势力的支持。全球经济危机所 造成的生活困境,加上压迫性的独裁专政,是促成阿拉伯世界人民造反的原因。
当西方帝国主义国家都忙着牺牲自己国家人民去为全球资产阶级所制造出来的危机买单时,却始料不及全球资本主义危机的影响已经深深冲击着阿拉伯世界,促成了目前这波比起它们自己国内劳动人民反紧缩政策抗争更加一发不可收拾的群众造反浪潮。
埃 及人民起义的冲击,比起突尼斯人民起义的影响更加重大,也让帝国主义势力不得不“高度关注”其局势发展。埃及国土的面积(1 002 450平方公里)是突尼斯(163 610平方公里)的6倍,埃及人口(约8千万人)是突尼斯人口(1千万人)的8倍,埃及是阿拉伯世界中人口最多的国家。更重要的是,埃及处于极具战略性的 地理位置,控制着连接地中海和红海的重要水路通道—苏伊士运河。
埃及正处于革命形势,或者是处于革命边缘的形势,突尼斯也是如此。在任何 的革命形势下,事态的发展相当迅速且变幻莫测。现在还很难对正在进行中的革命做出一个结论,但是这股革命浪潮正为民主革命与社会革命进程创造了条件,对于 世界各地社会运动的推进起着积极意义。街头示威、罢工、群众大会、人民自卫委员会、工会和民间组织的动员、“中间阶层”开始倾向于支持革命、统治阶级正在 动摇、激进政治力量联合起来反抗现有体制,这些都是革命形势中的现象。
简述近代以来的埃及历史
埃 及是世界古文明的发源地,其文明历史至少也有五千年。在古代,埃及曾出现多个朝代轮替的王国,也曾被希腊人和罗马人征服。在中世纪,埃及则曾被阿拉伯帝国 及奥斯曼帝国等统治过。法国人成立的苏伊士运河公司(Compagnie Universelle du Canal Maritime de Suez),于1859年开始强迫埃及穷人挖掘运河,让苏伊士运河于1869年通航,埃及从此成为西方帝国主义列强争相控制的战略要地。英国于1882年 出兵埃及协助当时埃及苏丹平定叛乱,平乱后继续留在埃及,埃及开始成为西方的殖民地。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英国的实力开始衰弱,加上埃及境 内爆发声势浩大的反殖民革命运动,迫使英国于1922年允许埃及在名义上独立,建立了埃及王国(1922-1953年),但是英军继续驻守在埃及,苏伊士 运河也被置于英国和法国的共管之下。英国与埃及于1936年签订《英埃同盟条约》,英军撤出埃及,除了苏伊士运河。
埃及有着中东地区最悠 久历史的工人阶级队伍,也具有着源远流长的工人抗争历史。埃及在20世纪初就爆发反抗英国殖民者歧视政策的罢工浪潮。埃及的第一个工会—“香烟制造者同 盟”于1900年成立。埃及工人在1919年的反殖民主义革命运动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两年后,也就是1921年,90个工会联合成立了埃及工人全国联合 会。由于工会在散步反殖民主义抗争及左翼思想上起着极大的作用,埃及王国政府于1924年就解散了埃及工人全国联合会。不过,埃及工人在接下来的20年都 持续为争取更好的工作待遇及反对殖民主义而展开抗争。
到了1940年代末,埃及的工会数目接近500个。埃及码头工人曾于1947年抵制意欲穿过苏伊士运河的荷兰船只,以声援印度尼西亚人民的独立斗争。
1940年代和1950年代的埃及左翼大都受到了斯大林主义的影响,采纳了先支持民族资产阶级进行民族革命,然后才实现社会主义革命的阶段论战略。
第 二次世界大战后,一批年轻的埃及军官组成名为“自由军官运动”的秘密革命社团,于1952年发动一场政变,推翻了国王,并于1953年成立埃及共和国。 “自由军官运动”的核心人物—纳赛尔(Gamal Abdel Nasser),后来当上了埃及的第二任总统(1956-1970年)。纳赛尔是阿拉伯民族主义的倡导者,是历史上阿拉伯世界的重要领袖之一。纳赛尔主张 泛阿拉伯主义及阿拉伯社会主义。纳赛尔也被视为第三世界民族解放运动的支持者。
纳赛尔出任总统后,就立即宣布将苏伊士运河收归国有,激怒 了英国和法国等老牌帝国主义势力。英国、法国和以色列为此出兵攻打埃及,爆发第二次中东战争。英法两国无法在第二次中东战争中捞到任何便宜,英国的艾登政 府更因此垮台,而以色列则以战争胜利者的姿态获得最大利益。在中东战争中袖手旁观的美国坐收渔人之利,取代英法成为以色列的最大后台,开始操控中东的局 势。虽然纳赛尔执政的埃及打了败仗,但是却在政治上取得胜利,埃及成为了阿拉伯世界对康以色列的主要力量,纳赛尔更是摇身变成了可以将阿拉伯世界重新联合 起来的英雄人物。
不过,埃及工人阶级对纳赛尔印象是更为复杂且矛盾的。纳赛尔对埃及经济实行国有化政策,推动民族工业的发展,进行土地改 革,限制个人占有土地数量、打击贪污、解放妇女等。纳赛尔要将该国经济转型成苏联式的社会主义经济。在理论上,埃及工人阶级拥有生产资料,实际上经济操控 在民族官僚资本集团手中。尽管纳赛尔政府让工会享有更多的权利,但是还是设法确保这些工会被置于执政党官僚的控制之下。纳赛尔政权对工人运动采取了敌视的 态度,上台后不久就判处两名领导罢工的工人死刑。
为了阻止殖民主义的复辟,及扫清执行国家政策的阻力,纳赛尔拒绝建立多党制,在埃及共和 国成立后就宣布解散一切政党,成立所谓的民族联盟:解放大会(Democratic Rally,1952-1956年)、民族联盟(1956-1962年),及阿拉伯社会主义联盟(Arab Socialist Union,1962-1976年)。基本上这是一个一党专政的政治体制。
纳赛尔对于埃及左翼政治力量来说是又爱又恨的,且引起了极大的争议。埃及共产党的领导于1956年将该党解散,论据是纳赛尔正在建设社会主义,他们要所有党员参与建设纳赛尔的“社会主义”。这对很多左翼人士来说是一个重大的错误,这也是造成埃及左翼力量薄弱的原因之一。
纳 赛尔的接班人是萨达特(Anwar Sadat),埃及在萨达特执政时期出现了重要的转折。在第四次中东战争后,萨达特就在外交政策上出现变卦。在美国的调停下,萨达特领导的埃及政府,跟以 色列签署和约,让萨达特摇身变成西方帝国主义势力的宠儿,还跟以色列的屠夫总理贝京一同拿了诺贝尔和平奖。萨达特于1981年被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刺杀身 亡,穆巴拉克因此上台执政。
处于低潮却抗争不断的工人运动
穆 巴拉克执政初期,埃及工人和左翼以为这是一个对工运比较宽容的政府,因为穆巴拉克上台后不久就释放在萨达特时期被任意囚禁的反对派领袖。但是,这些都是埃 及工运和左翼一厢情愿的想法。在穆巴拉克执政的30年里,工人罢工总是遭到警察的暴力镇压,甚至有罢工工人被警察杀害。警察的暴力镇压并无法全面终止工人 罢工,不过,工人罢工的频率也还是开始减少。在高度打压的环境下,面临组织困难的工人无法看到如何可以制止私有化及国际货币基金所鼓吹的“结构调整”,而 工人的战斗性也被削弱了。当工人运动处于低潮时,官商勾结的制度加剧了对工人的剥削,工人被迫长时间工作却只获得低微的工资,这让他们的愤怒囤积起来。基 本上,1990年代以来埃及工人的心理,是既严重受挫却有愤怒不堪。
穆巴拉克支持美国于1991年攻打伊拉克,结果赢得美国的恩宠,得到 了美国的经济援助,成为美国在中东的重要盟友。穆巴拉克对中东的流氓恶霸国家—以色列,采取了友善的态度。在国内,穆巴拉克遵循国际货币基金所开出的新自 由主义经济药方,实行亲西方资本的政策。政府诱骗50万工人接受一项所谓提早退休计划而辞去工作,结果工人们在失去工作后懊悔不及,他们不是再也找不到工 作就是打一份待遇更糟的工作,很多人被迫花光原本拿来养老的“退休”赔偿。
穆巴拉克所领导的埃及政府,为了大力发展工业化经济,给外资提 供了巨额的减税。但是工人却被迫工作达每天12小时,而且又没有工会的保护。纳赛尔时代开始建立的埃及总工会(Egyptian Trade Union Federation,缩写ETUF),是埃及国内唯一受到承认的工会联盟,但是却是国家官僚操控机制的一部分,严重限制了工人运动的发展。埃及总工会的 结构就像埃及的文化遗产—金字塔,工会内等级分明,底层工人无法质问上层工会领导,工会的代表性令人质疑。更糟糕的是,很多工会领导为政府充当间谍,刺探 工人的动向。
尽管面对着埃及政府的打压及工会官僚的阻扰,埃及在过去多年来也曾发生过好些重大的反抗国家霸权的罢工运动。埃及工人就曾于 1977年当埃及跟国际货币基金展开初步谈判时,发动一场反对萨达特政权的“面包起义”,那对埃及政府来说是一场噩梦。工人和以左翼为主的反对派成功占据 开罗以及其它主要城市的街头,并得到很多埃及人民的同情。埃及政府对参与在起义中的工运和左翼人士进行大逮捕镇压,而总工会则大显其反动本质协助政权压制 工人起义。
2011年爆发的埃及群众起义,是1977年面包起义以来最重大一次的群众抗争。这场抗争,将重新呼唤着埃及工人阶级的战斗传统,并释放出更巨大的革命动力。
革命的脚步正向前迈进
好 些自由派人士会今天埃及所面对的问题只是局限在贪腐和缺乏民主的课题上。这并不完全正确。今天埃及的政府,是由贪腐资产阶级、腐败的统治官僚和一个实际上 是帝国主义傀儡的独裁者所组成之联盟。埃及统治集团的反民主专制统治,是跟鼓吹“经济自由化”的新自由主义相辅相成的。如果只替换掉穆巴拉克这个腐败至极 的政权却保留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普罗民众将继续面对劳动力被资本家疯狂压榨而生活素质却每况愈下的艰苦困境。反独裁争取民主的群众运动,必须结合反资本 主义争取社会正义的抗争,才有可能对整个社会带来实际的变革。
尽管突尼斯和埃及两国有着相去甚远的历史背景,但是促成两国爆发声势浩大群 众起义的原因却何其相似的。突尼斯人民“突然间”走上街头造反,除了最近被媒体放大的政府贪腐、独裁、打压言论自由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经济动因,那就是 他们已经不能够再忍受导致他们饥饿的经济制度。根据官方数字,突尼斯的失业率是14%,但是青年的失业率已高达30%,加上粮食价格的飙涨,人民的生活已 经到了水深火热的程度。粮价高涨是全球资本主义近年的“代表作”,大资本的投机活动造成粮价不断上涨,贫穷人民无法吃到食物并不是因为粮食生产不够,而是 粮食价格太高!2007-2008年的全球粮价暴涨,引发了世界各地的抗议行动,包括了非洲和阿拉伯国家。
埃及同样面对粮价高涨的问题。穆巴拉克自2000年开始大刀阔斧实施的私有化政策,激化了该国社会的不平等,让穷者愈穷。目前,埃及8000万人口当中,有将近40%活在每天2美元收入的贫困处境当中。90%失业人士是30岁以下的年轻人。
突 尼斯和埃及人民起义,都有着深远的原因。目前,两国正为世人瞩目的社会抗争浪潮,是多年来人民的抗争升级为全面的社会爆发。突尼斯和埃及人民起义并不只是 为了推翻专制政权就足够,他们要的是更进一步的社会改造。因此,这是既是激进民主革命,也是挑战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社会革命。
作为在中东地区执行帝国主义政策的重要支柱,美国、欧盟及以色列等势力都不愿意看到埃及落入人民力量的手中。这些帝国主义势力会尽它们所能去制止群众抗议行动转变成一场真正的革命运动。
突尼斯人民点燃了阿拉伯革命的药引,而埃及人民的抗争是这场革命能否进行到底的关键。
突尼斯、埃及,以及阿拉伯国家人民反抗霸权专制争取社会正义的运动,需要我们所有进步力量的支持。我们必须声援突尼斯和埃及的革命群众,也反对帝国主义势力的干预。只有突尼斯和埃及的革命人民才知道民主是什么,也只有人民能够决定人民的命运。
这 不是遥远的事情,阿拉伯国家人民革命的爆发,再次证明了没有一个国家政权可以对革命免疫。突尼斯和埃及的革命群众,正在召唤着世界各地人民的革命传统。欧 洲国家劳动人民正在为了反抗资产阶级政府的紧缩政策而进行艰巨的斗争;亚洲多个国家的劳动人民也为了工资、房屋等基本需求而抗争;拉丁美洲人民更为了摆脱 资本主义制度而展开一场二十一世纪社会主义的重大革命性实验……现在阿拉伯国家的人民也开始加入了这场世界范围反资本主义战斗队伍中……
革命号角已经吹响了。革命,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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