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30日星期一

俄国革命百周年系列(十八):革命暴力与国家


《俄国革命百年祭:社会主义革命未竟之路》

十八、革命暴力与国家

291. 革命的确不是请客吃饭那么简单,革命是社会阶级之间争夺实际权力的你死我活之激烈冲突。革命是新社会力图在旧社会的拼死阻拦下诞生。当阶级矛盾升级为激烈冲突而引发革命时,革命暴力变成不可避免的事情。举凡历史上改变人类社会道路的革命事件,都是涉及到暴力流血,无论是英国革命、美国独立战争、法国大革命、中国革命、古巴革命,还是印度独立运动。革命的一方,为了促成革命,或者是为了维护新诞生的革命政权,必须使用一定程度的暴力,去推翻旧政权,或者制止意欲破坏革命的反革命势力。法国大革命期间的雅各宾派(Jacobin),就是一个不惜暴力去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激进政治团体。

292. 布尔什维克,是法国大革命时期的雅各宾派在俄国的投影。罗莎.卢森堡也曾说过:“布尔什维克是英国平等派和法国雅各宾派的历史继承者。但是他们在俄国革命中取得政权后遇到的具体任务比他们的历史先驱者的任务要困难得多。”法国雅各宾派为了应付欧洲君主制王朝向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所发动的入侵攻势及内战威胁,以强横暴力的手段,压制国内的反革命势力,包括大规模处决“革命的敌人”。雅各宾派领导人马克西米连.罗伯斯庇尔认为,只要建立共和国的目的正确合理,就必须不惜一切捍卫革命,让革命不受反动势力摧毁,所以流血是合理的,恐怖暴力是必要的。

293. 当苏维埃的工人和士兵夺取政权时,布尔什维克及苏维埃的革命,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但是来自旧建制的反革命集团,以及大片农村的保守势力,对革命进行的反扑是极为残暴的。尽管布尔什维克攻占彼得格勒的冬宫时几乎兵不血刃,但是革命力量夺取政权后所引发的反革命势力大举反攻,却是充斥着暴力。俄国内战,变得不可避免。

294. 革命战争,是以人命为代价的暴力冲突。革命力量为捍卫革命成果而战,必须扑灭一切威胁革命的反动势力。这过程肯定是残酷的,而且也会出现滥杀无辜的情况。布尔什维克为主的革命政权在内战中取得胜利,但是代价却是惨重的。俄国革命力量不仅在战争中失去了不少优秀的无产阶级革命分子,而战争时确立的集中制官僚指令式管治,也变成新生政权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为日后斯大林主义官僚统治埋下了伏笔。

295. 因为反革命势力的威胁及内战,苏俄恢复了原本在革命后就被废除的死刑。革命成果在革命与反革命角力中被典当。

296. 为了应付反革命势力的威胁,“全俄肃清反革命及怠工非常委员会”(通称“契卡”)作为俄国革命后的第一个秘密警察组织,于1917年12月20日成立,以“红色恐怖”的非常手段去压制反革命势力的反扑。契卡由费利克斯.埃德蒙多维奇.捷尔任斯基(Feliks Dzierżyński)所创办并领导,以强硬残酷的手段对付被认为可能威胁革命的“政敌”。1922年,契卡被改组为“国家政治保卫局”(GPU,又称“格别乌”),隶属于内部人民委员部(NKVD),1923年秘密警察部门脱离NKVD改组为“国家政治保卫总局”(OGPU)。经过多次改组,苏联的秘密警察部门于1954年改组为“国家安全委员会”(KGB,通称“克格勃”)。苏联秘密警察打击“政敌”的手段恶名昭彰。为打击“革命的敌人”给革命救亡图存的恐怖专政手段,却是最终让革命变质甚至埋葬了革命,这是值得深思的问题。

297. 斯大林主义官僚专政,挟着俄国革命的名义,行剥夺苏维埃民主的反革命之实,革命非常时期为打击危害革命的反动势力暴力威胁之非常手段,在斯大林主义巩固政权后,继续成为用来压制进步声音的国家暴力机器,甚至连曾经参与革命过程的老布尔什维克革命者们也无法幸免。最初用来保卫工人国家的非常手段,反过来变成监控及打压本应该是国家主人翁的工人阶级之专政工具。

298. 1930年代的大清洗,是斯大林主义进行反革命暴力的高潮。几乎所有曾经在十月革命中担任要角的老布尔什维克,都在大清洗中被杀害。十月革命时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中的26名成员,有12人在大清洗中被处决。布尔什维克第一届政治局的7名委员当中,除了列宁于1924年病逝,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索科利尼科夫、布勃诺夫等四人在大清洗中被杀害,连被开除党籍后流亡海外的托洛茨基也被斯大林派出的特务刺杀身亡,只剩下斯大林一人在他主持的大清洗中安然无恙。

299. “为了正当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似乎是好些革命的座右铭。俄国革命,或者是历史上任何重大的革命运动,都有着崇高的理想和目标,为了让革命成功,革命者们都会尝试以各种各样的手段去达到目的。可是,不顾及后果的不择手段,也许这手段有效,但未必就能实现原本所期许的目标,反而会离最终目标愈来愈远。如果一场革命要建立更民主的制度,但是在革命过程中,民主在应付非常时期的挑战中不断被压制下去,革命到最后可能也就无法再让民主复生。如何在特定时刻作出正确的手段抉择,是作为决定革命成败主观因素(革命党)所不容忽视的重大抉择。俄国革命以及历史上许许多多社会抗争的经验,都值得参考,以避免重蹈覆辙。

300. 苏维埃俄国,作为一个“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只是资本主义社会朝向社会主义社会过渡的暂时性形态,是一个一诞生就走向消亡的国家。苏维埃俄国作为一个无产阶级国家,必须在使用国家机器去粉碎反革命势力的危害同时,为朝向社会主义过渡的发展创造政治上、经济上、社会上及文化上的有利条件(包括扩大工人民主的空间、确保社会财富能够更平等分配等)。但是,资本主义世界包围的客观条件及斯大林主义官僚专政下,这个国家变成了特权阶层用来维持统治地位的暴力机器,违背了当初建立工人国家的目的。

301. “无产阶级国家同任何国家一样,是一个压迫工具,所不同的是,它是压迫工人阶级的敌人的。剥削阶级为了把革命淹没在血泊之中,总要不择手段地作垂死挣扎,所以,这个工具的目的就是要粉碎他们的反抗并使这种反抗不能发生。另一方面,无产阶级专政,即无产阶级居于正式的社会统治地位,又是一种过渡的形式。

随着资产阶级反抗之被摧毁,随着资产阶级之被剥夺,随着资产阶级逐渐变成社会上一个劳动阶层,无产阶级专政就将消失,国家就将消亡,社会上的阶级划分也将随之消失。”

——《共产国际行动纲领》(1919年)

302. “国家本身不是目的,但却是组织、解散和改组社会关系的最大工具。它可以是深刻革命的杠杆,也可以是有组织的反动工具,这要看掌握它的人究竟是谁。”——托洛茨基《总结与前瞻》(1906年)

303. 把官僚军事国家机器打碎”,是社会主义革命的最重大任务之一。但是,斯大林主义官僚专政下的苏联,以及后来参照苏联模式建立起来的共产党执政国家,所见证的却是国家机器非但没有被打碎,反而变得愈来愈强大,不仅仅是针对危害革命的“敌人”,也监控着甚至压制原本是革命主体的工人阶级和底层人民。这显然就是跟十月革命的社会解放初衷背道而驰。

304. 十月革命的目的,是建立一个无产阶级的政权,实现社会主义革命。但是,社会主义革命并不是“把官僚军事机器从一些人的手里转到另一些人的手里”,而是将国家机器打碎,才是“任何一次真正的人民革命的先决条件”。这说法出自马克思,而俄国革命家列宁于1917年十月革命前夕出版的《国家与革命》中也重申了马克思主义者的这个观点。

305. “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消灭国家,也就是消灭任何有组织有系统的暴力,消灭任何加在人们头上的暴力。我们并不期待一个不遵守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的社会制度。但是,我们在向往社会主义的同时深信:社会主义将发展为共产主义,而对人们使用暴力,使一个人服从另一个人、使一部分居民服从另一部分居民的任何必要也将随之消失,因为人们将习惯于遵守公共生活的起码规则,而不需要暴力和服从。” ——列宁《国家与革命》第四章(1917年)

306. “无产阶级专政是资产阶级社会和社会主义社会之间的桥梁。所以,按照它的本质,它带有暂时的性质。实现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有一项附带的但也是很必要的任务,就是准备本身的消灭。这种‘附带’的任务实现到多大程度,在一定限度内可以显示它完成基本使命达到了多大程度,基本使命就是建立一个没有阶级也没有物质矛盾的社会。官僚制度与社会的和谐,是互相成反比例的。”——托洛茨基《被背叛的革命》(第三章——社会主义与国家)(193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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